温朝朝

遇到困难就自杀

【宁羞】国境边界(五)

玄鹤山房:

- 高振宁&姜承録


- 1950s-1960s


- 国际三禁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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姜承録从头到尾都没有睡。


 


出了事情,高振宁比自己还难,不妨装聋作哑,替他省些力气,以免被众多的不幸压垮。可人一旦醒着,心就在动,阖眼全是通天的柱子,摇摇晃晃、伸手扶不过来。


他抓住高振宁的衣角,隐约预见了巨大的别离。


 


天还是塌了,落在人声鼎沸里。


 


姜承録被戴上纸糊的帽子,尖尖长长的,高耸入云。从前人们看不起他,因为他是傻子;如今傻子成了帝国主义的间谍,那么就该一视同仁,也要跟他一般见识。起先他叫人捆在当间儿,挂个纸壳子供人谩骂,然而人民群众思想进步,意识到傻子听不懂批斗,于是改为挨打。


 


姜承録既不说话,也不喊疼,直挺挺地站在原处,将傻子扮得活灵活现。人群中渐渐生出畏惧,傻子或许不怕疼,也打不倒。他生了一双三白眼睛,沉默着更加凶相毕露,说不定哪一下惹得他发了疯发了狂,就要反抗、就要杀人。


没人愿意承认自己害怕,一个傻子而已,说不动难道打不死吗。


 


高振宁的侄子长大了,成为顶有本事的小将,能够抄起一樽观音像,将牛鬼蛇神砸到反动分子身上。姜承録的骨头太硬,瓷器挨不住,碎成遍地彩色的慈悲。他向前跌去,同观音倒在一处,莲台凋残,另一半在他掌心。


村民们一拥而上,不知是为他、还是为了菩萨。


 


折腾到最后,傻子不动了。好事儿的踢几脚,认定并不是装死,就给关在牛棚里,听天由命。姜承録是疼醒的,面对茅草扎的棚顶,没有太阳,也望不到天。幸而莲花还在手里,磨到腕子抽筋,可算将麻绳斩断。


 


这里不能再待了。


 


他朝外张望,看守的只有一人,断了条胳膊也大抵能够应付。高振宁没有来,必定是有别的打算,要赶快进山,寻个避风朝南的洞穴躲着,运气好些、说不定就碰上。姜承録缓了口气,压着干草,往门边一点点挪过去。外头的动静却更响些,一阵脚步交错,守夜人换班了。


“操,真他娘的晦气。”


“来的路上才听说,就傻子那个同伙,畏罪潜逃跑人家工厂去,叫工人逮个正着,生给打死了。”




夜里太凉,姜承録的血好像凝住了,成为已经死去的人。


 


“要我说就是活该。一把年纪打光棍,没儿没女的,死了可不就绝户了,难道分给傻子不成?他表姐怕是做梦都笑醒了,家里那歪瓜裂枣的独苗苗,正愁没房子娶亲呢。”


 


在他看来,这里所有的人和事,都朝着不可理喻的方向奔去。倘若高振宁还在,那么不理也罢;然而高振宁死掉了,只剩下姜承録和其他人。他活着,哪怕不被视为反革命,也是人人低看一眼的傻子,并没有旁的快乐可言。


 


姜承録将中山装脱下、叠好,摆在牛棚最里头。如果有人翻动左兜,就会找到一张字条,歪歪扭扭地抄了“姜承録”三个字。当它被发现时,傻子的名号便受到撼动,除了高振宁以外的人,也会知道姜承録的存在。哪怕他是个傻子,也要与千千万万的傻子区分开来。


只有一个名字,总好过查无此人。


 


曾经参与那次殴打的人,都觉得十分后怕。傻子的确会狗急跳墙,并且拖着残躯,打晕了一位正当年的后生。与此同时,大多数人也暗自庆幸,傻子走在了他们前头,从此不会再发疯发狂,那么恩恩怨怨也沉进湖里,一切都只当没有发生。


 


发现中山装的女学生多了嘴,问傻子为什么自杀——那天夜里,他分明获得了自由。得到的回答是,因为他是傻子。既然傻、就该做些匪夷所思的事情来,并没有什么奇怪。


 


姜承録是在几天后浮上来的,草席一卷,被扔到了山里。高振宁的柴火用完了,出去找些粗细适中的木头,乍一看,以为自己捡了便宜,竟有现成的稻草来烧。


 


从前他就是从雪地里捡了姜承録回家,现在也一样。


尸体捞上来还滴着水,搁外头一冻,人和草席粘在一块儿,不分彼此。只有头上那点儿还能掀开,泡得肿胀泛白,到处都结了冰,样子不怎么好看。


可好不好看,那都是小姜,和临走前一样沉沉睡着,睫毛却不再抖了。


 


高振宁的胸口被堵住了,没法子说话,也不能像正常人那样喘气。他蹲在雪里,一动不动地看小姜,直到日头西斜,两腿彻底没了直觉。看得眼睛酸了,就去洞里拿锄头,给小姜刨一个安乐窝。他干得磨蹭,往往几锄头就停工,掀开草席,小姜却没有活。


再看,小姜仍旧没有活。


 


黑土没过,像盖被子一样,小姜睡在里面,没有讲发闷之类的怨言。高振宁劈了木头准备立碑,写妻子的“妻”,他自然是会的。然而姜承録三个字,只认得头一个,余下还要从纸条上描,十年前十年后,这名字始终复杂。


 


纸条去哪里了呢?


高振宁往口袋里摸,衣裳早就换了新的,空空荡荡。他的胃又开始蜷缩,这次像是拧成了麻绳,把五脏六腑往一块儿缠。掘地三尺去问小姜,扛回去,放在火堆旁边取暖,小姜不说话,也没有穿他最爱的中山装。



天塌下来,他没有顶住,害得它砸在小姜头上,连名字也留不完整。



玉米烤糊了,变成炭。


 高振宁愣着愣着,终于放声大哭。




— 完 —






一点嘚吧嘚:




关于王柳羿和喻文波的故事,许多细节还没有想好,行文中写得十分隐晦。喻文波想救很多人,但他拗不过整个时代,因此不到万不得已,都会站在大多数那一头。王柳羿的父亲他没有管,他只能救王柳羿一个。如果有可能,也会把这个支线完整呈现出来。




接下来会写一个《国境边界》背景的片场直击,讲讲演员们拍摄的花絮。给自己缓一口糖,也算另一种形式的没有BE。




《国境边界》完结起,就应当是我最满意的一篇同人产物了。更得很慢、也是第一次尝试这类文风,非常感谢你们耐着性子看完。所有评论我都有认真去看,并且觉得胃里卷卷的。




最后借用《不能说的秘密》里路小雨的那句话。


“能够拥有,十年已经很长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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